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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曾在簡娥生命的開始,提到一個日本警察的孩子,被簡娥同母異父的哥哥救了。這個日本警察的孩子,跟著媽媽姓湯,名為德章。
噍吧哖事件之後,孤兒湯德章靠著日本警察單位的救濟和原住民母親製作布鈕扣維生。玉井公學校畢業之後湯德章原本考取了「台南師範學校」,但在學兩年之後卻因日籍教師的歧視與服裝不符規定等因素輟學。輟學後,湯德章經人介紹進入「玉井糖廠」做上山燒木炭的工作。這個工作讓他能與山間樵夫習得少林拳,並向鄉間耆老傳習漢文,打下日後文武雙全的基礎。
或許是因為他父親是死於噍吧哖事件的日警所長的緣故,一九二六年底,湯德章參加「台南州乙種巡查」考試,以優異成績獲得破格錄取,先後被派任為台南州警察教習生、東石郡巡查,一九二九年又參加「普通文官考試」,如願及格,兩年後,又升任「台南警察署巡查部長」,成為破格任用的主管。一九三四年,二十七歲的湯德章又升為「台南州警察補」,幾年間便成為一位年輕的台籍局長級警官。
這期間,恰恰是台灣農民運動最激烈的年頭。簡娥到處參加農民組合運動,後來也因台共案件被逮捕入獄。當時許多人驚訝於在獄中,所有人都受到嚴刑拷打、殘酷刑求,然而簡娥卻比較輕微。後來才知道,是因為湯德章的特別關照,她才能少吃一點苦頭。
湯德章後來因無法忍受日本殖民政府的歧視政策,也不願意在警界任職,乃轉赴日本轉讀法律,通過高等文官考試,然而他卻拒絕判事(相當於法官)官職,回台灣擔任律師,在台南開業。當時已是一九四三年,戰爭走入尾聲。
一九四五年台灣光復後,湯德章被推任為「南區區長」,但由於不滿官員對當時霍亂預防的漠視,而憤辭區長職位。次年當選「台灣省參議會候補參議員」,並被選為「台南市人民自由保障委員會主委」。
二二八事件爆發後,三月二日夜間,台南出現群眾解除派出所武裝及學生編組等情事,市參議會於是迅速邀集政府人士、民意代表及地方人士,組成「台南市臨時治安協助委員會」,湯德章既有律師資格,又有警察資歷,獲選為治安組長。
然而在秩序逐漸恢復的情況下,陳儀一面佯裝接受改革,另一方面卻秘密要求中央派兵。三月六日陳儀去電蔣介石要求派兵,亦提出幾點改革要求。
正當地方人士歡欣自治成功時,三月十日政府愕然宣佈戒嚴,各地二二八處理委員會被撤銷,南部防衛司令楊俊率兵迅速接收台南,包圍參議會、舉行收繳武器會議,並逮捕湯德章,稱其為「為首倡亂者」,由於湯德章堅持不供出二二八事件間台南民眾組織的名單,在多方酷刑後,未經審判便直接由南部防衛司令部判死刑。
十三日上午十一時,湯德章被雙手反綁、背上綁一標牌,押在卡車上遊行,從西門路轉中正路至市政府前的民生綠園槍決。並下令不准收屍。
湯德章一生,彷彿是悲劇的縮影。他的身份複雜多重,值得讓人深思。
他是日本警察的孩子,母親卻是台灣原住民。他的日本父親死於漢人的武裝抗暴,他卻是被反抗者的孩子所救。他是日本警察之子,卻受到殖民政府的歧視;他不願成為東京法官,寧可回台擔任律師;光復後他涉入台灣政治,卻因二二八的暴動,讓他被槍決,而且是最慘烈的示眾,不許收屍。
如今,為了紀念他,特地在台南市蓋了一個紀念公園。
簡娥與湯德章,是台灣歷史最奇特的交集。一個是噍吧哖事件的反抗者的孩子,父親死於事件中;一個是日本警察的孩子,父親一樣死於事件中,卻奇蹟似的活了下來。二人雖然命運不同,一個成為農民運動領袖與台共幹部,另一個成為警官,卻同樣受到日本殖民政府的歧視,而走向反抗之路。
台灣光復之後,一個死於二二八事件,一個受白色恐怖牽連,丈夫入獄,自己也被監視。而他們的命運,竟都起源於一九一五年的抗日武裝起義的噍吧哖事件。當時他們的父親,都還是你死我活的敵我雙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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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nowflakes by Agnese Valmagg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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