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元瓅玩樂誌】啊,是文學啊! S2EP14__裴鉶、《傳奇》、〈聶隱娘〉|元瓅書坊

2021-11-03·18 分鐘

本集介紹

唐玄宗在位時期,由於均田制瓦解,建立在此基礎上的府兵制亦隨之瓦解,被迫改行募兵制,募兵制最大的壞處是各地開始擁兵自重,惡性發展形成了藩鎮割據。提到藩鎮,在唐代又稱做方鎮,本是唐朝從中、後期設立的軍鎮。藩有「護佐」、「保衛」之意,鎮自然是指軍鎮;唐代朝廷設置軍鎮,為了保衛國家與自身安全,也為了防止邊倕各異族的進犯,大量擴充防戍軍鎮,設立節度使,也就設立九個節度使以及一個經略使,時稱天寶十節度。
起初設節度使,為了讓地方充分行使職權,因此賦予軍事統領、財政支配及監察管內州縣的權力。特別是北方諸道權力的集中更為明顯,經常以一人兼任兩三鎮節度使,安祿山就是憑藉身兼范陽、平盧、河東三鎮節度使而發動叛亂的。
安史之亂平息後當時眾多平叛過程中立有戰功的將領需要封賞,於是朝廷任命了一批節度使,以致藩鎮數量激增。如此一來「方鎮相望於內地」,代表朝野成了分庭抗禮的狀態,唐皇室對地方的制控權無疑削弱許多。同時一些已經歸順的安史舊將需要安置,朝廷擔心他們降而復叛、戰端重開,因而對他們採取姑息政策,唐憲宗曾與宰相杜黃裳討論藩鎮問題,杜黃裳說:「德宗自經憂患,務為姑息,不生除節帥,有物故者,先遣中使察軍情所與則授之。中使或私受大將賂,歸而譽之,即降旄鉞,未嘗有出朝廷之意者。」也就是說,唐德宗對藩鎮一意姑息,節度使活著時,也不敢將其免職。
「自是之後,積習為常,君臣循守,以為得策,謂之始息」。「士卒得以陵偏裨,偏裨得以陵將帥,則將帥之陵天子,自然之勢也」。「由是禍亂繼起,兵革不息,民墜塗炭,無所控訴,凡二百餘年」。藩鎮割據通常指的是唐朝安史之亂以後,外地將領擁兵自重,在軍事、財政、人事方面不受中央政府控制的局面,一直持續百多年直至唐朝滅亡。
裴鉶,晚唐人,生卒年不詳,其人事蹟亦不見於史傳。《新唐書‧藝文志》在「子部小說家類」列有「裴鉶《傳奇》三卷」,旁有一小注曰:「高駢從事」,但在「新、舊唐書」〈高駢傳〉中都沒有未提到裴鉶,唯有宋人計有功的《唐詩紀事》和《全唐文》中有部分有關於他的一點記載,其裴在唐懿宗咸通年間(西元860一874年) 曾為靜海軍節度使高駢掌書記,唐僖宗乾符五年(西元878年)擔任成都節度副使。唐末動亂時,裴鉶留在成都,就在唐亡後可能改仕前蜀,所以清人王士禎編輯《五代詩話》時把裴鉶列為前蜀人物。
裴鉶最重要的作品即是《傳奇》一書,學者大半斷定《傳奇》完成時間應該是裴鉶擔任高駢幕府記室時完成的作品,現在通行的31卷是從《太平廣記》中蒐羅而來。《聶隱娘》可說就是中晚唐時期藩鎮割據,反映當時的政治社會現狀。
聶隱娘者,唐貞元中,魏博大將聶鋒之女也。年方十歲,有尼乞食於鋒捨,見隱娘悅之。云:「問押衙乞取此女教?」鋒大怒,叱尼。尼曰:「任押衙鐵櫃中盛,亦須偷去矣。」及夜,果失隱娘所向。
隱娘十歲被被一位女尼相中,女尼期待父母將女兒捨給她,聶鋒夫婦自是不肯,因此尼姑竊走,五年後隱娘已然亭亭玉立,被送回聶家,女尼則言:「教已成矣,子卻領取。聶鋒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僅是:「初但讀經唸咒,餘無他也。」逼問下,隱娘道出:「尼與我藥一粒,兼令長執寶劍一口,長二尺許,鋒利,吹毛令剸,逐二女攀緣,漸覺身輕如風。」原來當年被尼姑偷走後被帶到了一個大石穴裏,尼姑給了隱娘一顆丹藥,隱娘吃後便覺得身輕如燕,學會一身奇門絕技,在峭壁上飛走,在山林間練劍,還可後腦藏刀,殺人於無形。
「鋒聞語,甚懼,後遇夜即失蹤,及明而返。鋒已不敢詰之,因茲亦不甚憐愛。忽值磨鏡少年及門,女曰:「此人可與我為夫。」白父,父不敢不從,遂嫁之。其夫但能淬鏡,餘無他能。父乃給衣食甚豐,外室而居。數年後,父卒。魏帥稍知其異,遂以金帛署為左右吏。」
有此等奇遇,聶鋒與女兒的關係似近若遠,也不太理會隱娘的決定,甚至隱娘常常夜去日返不知去哪裏,聶鋒索性連婚姻大事也讓隱娘自己作主,看似任意嫁給了一位磨鏡少年,正因這位磨鏡少年精通明鏡術,鏡子有分形散影、驅鬼辟邪、益壽延年等功效。
誠如前面所言,在安史之亂後,藩鎮節度使專權妄為,藩鎮之間,藩鎮與朝廷之間關係緊張,相互殘殺,甚至各藩鎮為了達到自我的政治意圖,紛紛豢養刺客,收買具有特殊技藝俠士,刺殺政敵。就在此前提下,魏博聽聞聶隱娘的能力,以豐厚的財帛贈與,同時希望她為自己成就大事。這些能人俠士或出個人恩怨,或取捨藩鎮勢力的強弱,也在這些強權的爭奪下,俠客們在依附其間也成就自己的才能。
因此《舊唐書》有載:「大凡才能之士,名位未達,多在方鎮。」元和年間魏博因與陳許節度史劉昌裔不和,打算使隱娘「賊其首」,卻在遇合劉昌裔,隱娘因为「隱娘謝曰:「僕射左右無人,願捨彼而就此,服公神明也。」的原因,轉而投效節度使劉昌裔。也在隱娘精通道術,憑經驗推斷魏博「後夜必使精精兒來殺某及賊僕射之首」,擊斃精精兒後繼而預測「後夜當使妙手空空兒繼至」,隱娘自知能力不如妙手空空,「隱娘之藝,故不能造其境,此即系僕射之福耳。但以於闐玉周其頸,擁以衾,隱娘當化為蠛蠓,潛入僕射腸中聽伺,其餘無逃避處。劉昌裔對隱娘信任有加,「至三更,瞑目未熟,果聞頸上鏗然,聲甚厲。隱娘自劉口中躍出,賀曰:「僕射無患矣。此人如俊鶻,一搏不中,即翩然遠逝,恥其不中。才未逾一更,已千里矣。」後視其玉,果有匕首劃處,痕逾數分。自此,劉轉厚禮之。」
劉昌裔對她的知遇之恩,並向劉昌裔求了丈夫虛職,劉昌裔屢次要帶著隱娘進京,她始終是隔絕於外,不願聯袂而行,「及劉薨於統軍,隱娘亦鞭驢而一至京師,柩前慟哭而去」,當劉昌裔死時,隱娘是騎驢至京城,於劉氏靈前大哭後離去。時至唐文宗開成年間,劉昌裔之子劉縱獲任命為陵州刺史,赴任時在四川棧道上遇見了隱娘,面貌仍與昔日相同。直指劉縱的樣子直言:
「郎君大災,不合適此。」出藥一粒,令縱吞之,云:「來年火急拋官歸洛,方脫此禍。吾藥力只保一年患耳。」縱亦不甚信,遺其繒彩,隱娘一無所受,但沉醉而去。後一年,縱不休官,果卒於陵州。
果劉縱不太相信,但送給隱娘一些綢緞,隱娘未接受,飄飄然而去,如神似仙。如隱娘所料,一年後,劉縱並未辭官,果然死在陵州。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隱娘了。
聶隱娘此一人物形象的出現,代表了鬆動了唐代等級門閥森嚴、更是講究門當戶對的一種打破,彰顯破除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的自由意志。連帶隱娘叛離了父親所效忠的節度使魏博,轉而投靠了本欲刺殺的陳許節度史劉昌裔,是志同道合者的惺惺相惜,也是唐末的整體社會表現。
至於「隱娘」之名暗合隱娘一生遭遇:少年時為師傅所「隱藏」,中年在主人手下微露鋒芒便又歸隱,照應了與其師的約定「二十年後,可一見」。所謂「少年游俠」、「中年游宦」、「老年游仙」的生存狀態,又將小說與歷史背景虛實結合,將虛構「聶隱娘」置於真實歷史「藩鎮割據」中,使小說亦真亦幻而更具傳奇性。
《史記‧游俠列傳》細緻的描述了「俠」的基本特徵,「其行雖不軌於正義,然其言必信,其行必果,已諾必誠,不愛其軀,赴士之厄困」,聶隱娘身懷絕技,又是性格孤絕。為復仇而生,逢知己而赴義,強大的膽識,已然超越了性別的區隔與認知。
陳平原先生也就在《千古文人俠客夢》中也說:「於中突出豪俠人格的堅韌剛毅和卓犖不群,武功的出神入化,功業的驚世駭俗,由此展現出一種高蹈不羈奔騰流走的生命情調。」見證了女俠高蹈不羈的精神。期待我們下次的相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