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集介紹

如果哈金作為出租大叔，你會想租嗎？
「大叔」流行起來了，除了代表成熟穩重、世故，些許的頹廢也是必備。
【面對陰影】是詩人哈金的第二本詩集，內容寫下哈金進入前中年期，在美國奮鬥著生存、對生活與人情世故的感嘆、童年的回憶與懷念。詩中充滿深邃的柔情，又不失歲月所歷練出的豁達與剛強。
或者，讀這些詩時，也讓你驚覺漸漸步入中年的自己。
本節目內容選自【錯過的時光：哈金詩選】，明迪翻譯。

《夏日草地》

昨天下午我兒子問
「爸爸，『中年』什麼意思？」
我說，「不年輕也不老。」

「就像你這樣？」他抬頭看了看我，
把手中的《安徒生童話》
放在夏天的草地上。我點點頭，
但不知道該不該同意。

他的問題讓我吃驚。
這是我第一次
接受自己為中年人，
儘管我又查了字典，
每一本都說中年從四十開始。

你曾經聲明不能忍受
一個比你小的人愛你。
我真絕望 因為不夠資格。
如果你現在看見我
你會高興地發現我有多長進。
上個月在城中心的草地上，
一位老太太想知道
我妻子是不是我女兒。

我終於覺得很夠格了，
因為那些激情
不再使我胸口發悶，腦袋發暈。
隨便開個玩笑很容易，
一心二用也不難。
你在哪裡也見不到過去的哭喊了，
除了在這些簡單的詩行裡──
我的文字仍然是我的掌心和手指。

《過去》

一直以為過去是自己的一部分。
就像在太陽下影子會出現。
過去無法甩掉，它的重量
必須承擔，否則我就成了另一個人。

但我看見有人把過去砌進花園，
那裡的花草總是長得時髦。
如果你未經允許進入他的園地，
他會用看門狗或槍歡迎你。

我也看見有人把過去建成一個港灣，
只要出航，他的船就平安無事──
暴風雨來了，他總可以掉頭回家。
他的航行是風箏式的歷險。

我還看見有人把過去當垃圾扔掉，
徹底埋葬，淘汰。
他給我示範──沒有過去也可以
往前走，抵達某地。

我的過去像裹屍布一樣纏著我，
但我可以把它剪開，縫一縫，
做成一雙好鞋，
穿起來跟腳。

《談話方式》

我們曾經喜歡談論痛苦。
日記和書信裡塞滿了
失落，抱怨，和悲傷
即使沒有痛苦，
我們也不會停止哀嘆，
彷彿希望從悲痛的面孔上
看到魅力。

爾後，我們又不得不表達痛苦。
那麼多災難沒有警告就降臨：
工夫白費了，愛情失去了，房屋沒有了，
婚姻破裂，朋友形同陌路，

理想被眼前的需要消磨掉。
詞語在我們喉嚨裡排成隊
想要拼命地哀叫一番。
痛苦像一條無盡的河──
生命中唯一不朽的流動。

失去了一片土地，放棄了一門語言，
我們停止談論痛苦。
笑容開始照亮我們的臉龐，
我們笑啊，笑自己搞得一團糟。
一切變得美好起來，
即便是草莓地裡的冰雹。

《岩石》

我死後想變成一塊岩石，
丟進淺淺的河裡。
三個月後它就會
長滿青苔，屁股結實地坐進泥巴裡。
很快魚兒會游來，在溝溝
縫縫裡產卵。
不久魚仔會找些洞，
在石頭下面安身。
然後來了些烏龜，牠們喜歡
岩石肩頭後面的陰影
和在周圍游水的小鴨子的味道。
幾條蛇聞到水中的生命
也爬過來，打洞，
練習釋放劇毒；牠們爬上岩石去
晒肚皮──
我紋絲不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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